按Enter到主內容區
:::

法務部行政執行署:回首頁

:::

【第二部 無無無】(廖聖民檢察官,防詐案例)(消費者保護)

  • 發布日期:
  • 最後更新日期:111-12-13
  • 資料點閱次數:162

為什麼來到這個小鎮,我已經沒有印象。

這裡白天有著蔚藍天空伴著白雲,晚上則是月光皎潔無瑕,星斗滿天。

沒有任何動力交通工具,移動方式都是用步行。

所以空氣是沒話說的新鮮。

也沒有高樓大廈,所有建築物都是一樓平房。

所以只要站在小鎮稍高一點的位置,就可以把整個小鎮一覽無遺。

剛剛說為什麼來到這裡我沒有印象,其實不完全正確。

準確一點說,我人生的記憶一直到認識喬瑟夫這階段都還是存在。至於是怎麼來到這個小鎮並跟喬瑟夫開始同居,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每次我跟喬瑟夫提到這件事情,他總是用著完美露出八顆上門牙的微笑看著我說:

「幸福也會讓人失憶,你可能太幸福了。」

或許是吧。

其實我不是太漂亮的女生,除了工作多年留有一筆積蓄,家境也不是太富裕,男朋友我只交往過一個,還是唸高中時期在社團認識那種純純的愛的學生對象。我完全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像喬瑟夫這樣金髮的陽光男孩會跟我在一起。

「這就是緣份吧。」如果我問喬瑟夫,他就會用帶著相同完美微笑的表情回答我。

每天起床一想到有喬瑟夫這樣完美的男朋友陪伴在旁,心裡就會洋溢著一種幸福感。

我跟喬瑟夫住在小鎮的中央,小鎮的中央是一個形狀接近完美圓形的住宅區。

清晨起來,喬瑟夫就會到小鎮的東側自己開設的診所上班,他也是小鎮惟一的醫師。

有時候,喬瑟夫也會搭船到遠地去看診。

「因為小鎮居民幾乎不生病呀,我這個醫生一直待在這裡會餓死吧!」喬瑟夫抱著肚子調皮的說。

所以他的診所就選在小鎮東邊的港口旁,方便他出遠門看診時準備需要的醫療器材。

也因為船是靠風力推動的,所以喬瑟夫每次出遠門,都要很久才回來。我每次都笑他說比起醫生,他更像水手。

我則是在跟喬瑟夫道別後,自己走路到小鎮的西側一間家庭餐廳吃早餐。

認真的說,我一天三餐都是在這一間餐廳用餐。

「妳就儘量點儘量吃沒關係。」餐廳老闆說。

「妳的餐費銀行會幫妳處理,不用擔心。」如果我露出疑惑的表情,老闆就會繼續解釋著。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銀行在月底會派一個行員過來把妳的餐費都付清。」

「可是我完全沒有印象有拜託過銀行這麼做。」我誠實地說。

吃完早餐後,我回到家裡,打掃一下房子,決定去小鎮南側的銀行問一下帳戶的情形。

接待我的,是一位梳著包頭的女經理,穿著一身專業的黑色套裙。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今天要辦理什麼業務?」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我的銀行帳戶,可是我卻找不到存摺。」

「呵。」女經理輕笑了一下,「您是本行的VIP,您只要本人出現我們就可以為您服務。」

VIP?」

「是的,與其用『本行客戶只有您1人』這樣的描述,還不如說『本行是為了服務您才存在的』。」

「只有我一人?」我似乎不斷的在重複女經理的話。

女經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忽略我的疑惑,繼續自顧自的說:「帳戶餘額不用擔心,之前妳投資虛擬貨幣,投報率非常高喔,基本上您在小鎮的消費我們都會幫您處理好。臨時有大筆資金需求,只要一通電話,我們也會馬上幫妳核貸撥款,總之,您完全不用擔心錢的事情,請好好享受在小鎮的生活。」

在被女經理畢恭畢敬的送出銀行後,我往北邊的方向回家。

小鎮北方有座看起來像日本富士山的高山,山頂的位置有一點白色的積雪,像是蛋糕上裝飾的奶油。山應該很高吧,我想。一樣的藍天白雲,太陽也像是被人細心調整到不過熱的溫暖程度。或許我該像女經理說的,好好享受在小鎮的生活才對。

晚上喬瑟夫回到家。

「今天我有去銀行。」我跟喬瑟夫說。

「都還好嗎?」喬瑟夫說。

「都很好。」我回答。

「那就好。對了,我明天又要出遠門了,這次要去烏克蘭看診。」

「烏克蘭?」

「是的,那裡現在發生戰爭,死傷很多人,我不能坐視不管。」喬瑟夫一樣用著完美微笑的表情看著我說「不用擔心,之前去阿富汗,我不是也平安回來了嗎?」

「好吧,Gotiger!」我嘆了口氣。

「對了,可以先跟妳借點錢嗎?烏克蘭有點遠,而且要戰事結束後才能收到診療費。」喬瑟夫說。

「好啊。」我回答,腦海中出現女經理說的話:「您完全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我明天再到銀行一趟。」

「謝謝。」喬瑟夫說「這次是最後一次出遠門了,我答應妳,從烏克蘭回來後,我就一直跟妳待在小鎮裡,永遠不再分開。」喬瑟夫走過來抱著我,輕輕的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

「喔,對了,」喬瑟夫像是想起了什麼事說「我不在這段期間,你要注意兔子喔。」

喬瑟夫臉上雖然還是保持著一樣的微笑,但聲音明顯變得嚴肅。

「兔子?」我完全不懂。

「是的,小鎮什麼都好,但是惟一要注意的是,絕.對.不.要.跟.兔.子.說.話。」喬瑟夫說。

我想起今天在餐廳門口跟銀行門口,都有看到的一個禁止兔子的標示圖案貼在玻璃門上,跟其他禁止行為的標示圖案排列在一起,我一直以為那是禁帶寵物的意思。

「答應我好嗎?絕對不要跟兔子說話。」喬瑟夫說。

「好的。」我說。到底在什麼場合會跟兔子說到話,我心裡想。

不過當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對喬瑟夫的承諾就在喬瑟夫離開的當天晚上被打破。

喬瑟夫離開的當天晚上,我在床上跟喬瑟夫通過電話後,準備睡覺。

突然,在房間牆壁的角落,我聽到了「喀茲」、「喀茲」 的聲音。

我立刻坐了起來,朝聲音的方向望去,一隻純白色的兔子正背對著我面向牆壁低頭專心啃著一根紅蘿蔔。

「嗯哼」我手握拳靠近嘴巴咳了一聲。

兔子像是受到驚嚇似的,身體震了一下。像是正努力把嘴裡紅蘿蔔吞嚥下去,肩膀有點誇張地上下抖動著。

「嗨,你好!」兔子轉過頭來說「真是抱歉,本來想吃飽再跟妳說話的,實在太餓了。」

「沒關係。」我說。兔子看起來真的餓壞了。

「介不介意我邊說話邊吃紅蘿蔔?」

「完全不介意。」

「謝謝,妳是個好人。」

兔子用2個前腳掌把紅蘿蔔直立起來,然後「喀茲」的咬了1大口,露出很滿足的表情。

「事情比妳想像的還要緊急。」兔子邊嚼邊說。

「緊急?」

「因為時間的關係,我先說結論:儘.快.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為什麼?」

「唉!」兔子露出了一副「早知道妳會這樣問」的表情。

「雖然說這是結論,但其實也是我惟一能夠跟妳說的事。」

「為什麼?」

「妳要求的呀,是妳要求我來這裡跟妳講這件事。其他的事妳都不准我說。」兔子聳了聳肩。

「所以說,我是被誰困在這裡的意思嗎?」我問。

「困在這裡?沒有,妳誤會了,是妳自己自願進來這個小鎮然後居住下來的。」免子搖搖頭,再咬了一口紅蘿蔔。

「我剛說過,時間關係,我沒有辦法再講太多,妳自己好好觀察,這個小鎮有沒有讓妳覺得奇怪的地方。」免子說。

「奇怪的地方?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為什麼我要相信你?」我說。

兔子又嘆了一口氣。

「妳當然不用相信我,妳只要相信妳自己就好了。」兔子接著說,

「是妳自己自願來的,當然也可以隨時離開。只是離開這裡的代價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那痛苦的程度已經接近死亡,妳要有心裡準備。但記住,所謂勇氣這種東西並不是不會害怕要做的事情,而是對的事情,就算心裡害怕也會去做。」

幾乎同時,在我的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兔子像是用修圖軟體塗去照片主角一樣,無聲的消失。

地板上只留下他吃剩一半的紅蘿蔔。

隔天早上,喬瑟夫打電話過來。

「昨天晚上我有再打給妳喔。」

「抱歉,已經睡著了。」我說謊。

「沒什麼事,只是單純的很想妳。」

「我也是。」

「錢記得匯給我哦。」

「好的。」

掛斷電話,心裡一直想著昨天晚上為什麼沒有接喬瑟夫的電話。

而且剛剛竟然還對他撒謊。

看著手機上的桌布,是喬瑟夫的照片,臉上依然掛著完美露出八顆上門牙的微笑。

依然?

我心裡怦然一動,好像隱約發現了什麼。

沒有錯,從我在這個小鎮有記憶開始,喬瑟夫的臉就一直是那個完美露出八顆上門牙的微笑。

我從來沒有看過喬瑟夫的其他表情。

「這個小鎮有沒有讓妳覺得奇怪的地方。」小兔子說。

如同往常,我走路到西側的餐廳吃早餐。進去店門口時,我特意看了一下店門口貼的禁止標示。

一個紅色的圓形禁止圖案,交疊在用黑色線條構成的兔子圖案上。

兔子現在在那裡?正在做什麼?我心裡想。

早餐我點了舒肥雞胸佐凱撒沙拉,配一片烤厚片土司及美式炒蛋,飲料點了熱拿鐵。

我吃著,還是一如往常美味,整份餐點洋溢著幸福的甜蜜感。

突然間,我停下了刀叉。

我把嘴裡的食物快速吞下去。喝了口水,清除嘴裡的味道。

再重新一口雞胸肉,一口沙拉,一口土司、一口炒蛋的順序吃著,最後喝了一口咖啡。

沒錯,跟我想的一樣。

這間餐廳的每一樣食物吃到最後味道都會變成一樣,都是甜的。

像是用厚重的蜂蜜均勻塗在這些食物表面一樣,完全吃不出原來食物的味道。

我不動聲色,放下了刀叉。

老闆像是被誰通知了一般,走到我的餐桌旁。

「怎麼啦,不合胃口嗎?」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喬瑟夫昨天要我一早就匯錢給他,我都忘記了,不好意思,這些可以外帶嗎?」

「沒問題。」

老闆俐落的將剩餘的食物打包好,裝在一個純白色的紙袋上,紙袋上面沒有任何文字,右下角只有一個跟店門口一樣禁止兔子的標示圖案。

在去南側銀行的路上,我隨手將紙袋丟在路旁的公用垃圾桶。

如果現在可以的話,我真想再跟兔子講一次話,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了銀行,女經理梳著一樣的髮型,穿著一樣的黑色套裙,用著一樣的語調音量說話。

「您好,請問今天要辦理什麼業務?是不是要匯款給喬瑟夫?」

「妳怎麼知道?」我問。

像是早知道我會質疑一樣,女經理迅速回答:「喬瑟夫先生有先交待我,並且預先把他的銀行帳號傳給我,您等一下簽個名就可以了。」

「好的,不過匯款前,我想看一下我之前虛擬貨幣投資的交易明細。」我也迅速說著。

女經理這次像是考試翻開考卷發現猜錯題目的小孩一樣,眉頭稍微皺了一下,但真的只有一下,就又恢復面對客戶時的專業表情。

「了解,不過資料有點多,可以請您明天再過來嗎?我會幫您準備好。」

我已經不想再跟她吵為什麼交易明細需要花一天的時間準備,點個頭示意後,我轉頭離開銀行。

要怎麼離開這個小鎮?

我想到喬瑟夫診所旁邊的東側港口。

我用幾乎快變成小跑步的快走速度,朝著小鎮東側前進。

我想起來我從來沒有去過喬瑟夫的診所,當然也沒有看過東側港口到底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這時候會不會有船可以搭呢?我邊趕路邊想。

不過這個問題在我看到東側港口指示牌,再往前走十五分鐘後獲得了答案。

往小鎮東側的道路,像是有個巨人拿著超大的蛋糕刀直直切下來一樣,嘎然中斷。

我站在道路中斷的位置,向遠方看去,那是一片比藍天還要藍的大海。

道路中斷的位置是個懸崖。

我向下看一眼,還來不及估算高度,我的雙腳已經因為懼高而癱軟。

懸崖深邃的底部直接連接著大海。

沒有喬瑟夫的診所,也沒有東側港口。

我呆立著好一陣子,心裡決定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只剩下那裡了。」我望向小鎮北邊那座像富士山的高山。

就算走一整天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到達。

但不管那麼多了,我只能硬著頭皮前進。

我往回走到小鎮中央,再往北方出發。

結果五分鐘後,我抵達了山頂。

這種異樣的距離感讓我背脊發涼。

我回頭望向小鎮,小鎮變得好小好小,像是超級迷你的樂高模型。

北側高山的山頂,有座全白色二十層樓的山形燈塔聳立。

為什麼小鎮中跟北側的高山兩者看起來距離好遠卻只需要五分鐘的路程?

為什麼走的時候完全是平坦的道路卻可以抵達這麼高的地方?

這些問題我一點概念都沒有。

「儘.快.離.開.這.裡。」我想起兔子的提醒。

我站在山形燈塔前,周圍安靜無聲,連風的聲音也沒有,只聽得到我的呼吸聲。

我繞了一圈,才發現一樓大門的實際位置,沒辦法,門跟整棟燈塔是一致性、純粹性的白色–就像兔子身上的毛髮顏色,要非常仔細看才能看出門的形狀及邊緣。

沒有門把。我深呼吸一口氣,伸手準備推開一樓大門。

手機鈴聲像是為了殺死所有安靜一樣突然出現。

我的手機響了,不用看,我知道是喬瑟夫打來的。

我平復一下情緒,推開了門。

偌大的山形燈塔底部,什麼都沒有。跟外觀一樣的白色,正中央有一座旋轉樓梯,往上延伸,直通塔頂。

我沒有猶豫,開始沿著樓梯往上走。

走到第三層的時候,我仔細的數了一下每一層樓梯數量,是八十七階。

在走到第六層第六十六階時,一樓傳來超大的敲門聲。

像是戰爭要開始時的擊鼓聲音,規律的「砰」、「砰」、「砰」敲擊著一樓大門。

其實我有點分不清那個「砰」、「砰」、「砰」是敲門聲還是我的心跳聲,我像是遇到蛇的老鼠一樣,開始全力往塔頂方向衝剌。

隨著樓層逐漸往上,每層樓的空間也逐漸的縮小。

到了塔頂,樓梯的盡頭出現了跟一樓一模一樣的白色大門。

我不斷的喘著氣,像是被釣上岸的魚,大口大口張開嘴巴呼吸著。

一樓的敲門聲還是不斷的傳了上來。

「我只要相信我自己就好了。」我對自己說。

推開了門,我走進了塔頂的房間裡。

我本來以為會是漆黑一片,相反的,因為整個塔頂房間上面,是一片正圓形的透明玻璃,陽光毫無遮掩撒滿整個房間。甚至亮到無法張眼。

房裡面除了我,喬瑟夫、餐廳老闆、銀行經理,像是包圍似的,站在我的正前方跟兩側。

我發現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顫抖著。

「你跟兔子說話了吧。」喬瑟夫說,語氣聽得出來是責備跟憤怒,但是他的表情還是一樣那副完美露出八顆上門牙的微笑。

我沒有回答。

因為我怕我一開口發出的只是尖叫聲。

「沒關係,親愛的,現在回去小鎮還來得及喔。」喬瑟夫張開了雙臂,慢慢往我靠近。

「小姐喜歡吃什麼我都可以煮給妳吃喔。」餐廳老闆說。

「您投資的虛擬貨幣獲利才正要開始,如果我是您,我不會就這樣放棄。」銀行經理說。

他們三個在我面前配合著彼此的速度,漸漸排成一列橫列,像是默契絕佳的憲兵儀隊,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右手往後推著剛剛進來的大門。

大門一動也不動。

我只能靠在門上,無路可退。

我再也忍不住,開始放聲尖叫。

隨著我的尖叫聲,喬瑟夫他們三個人的臉部肌肉,像是放到熱鍋的奶油塊,從額頭上方緩緩融化開來。

融化之後,三個人的頭部位置,出現了同一張女性的臉孔。

我仔細一看,那正是我自己的臉!

我來不及思考,我閉上眼睛,一邊尖叫,身體一邊像是本能般地,全力往前衝了出去。

在我身體碰觸到喬瑟夫三人的瞬間,一樓的砰砰砰敲門聲剎那間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鏡子破裂的超大聲音。

鏡子的碎片劃破了我臉部及身體每個部分,一片菱形的大片玻璃恰巧插在我胸口心臟的位置。

血液像是迫不急待一般,不斷從傷口湧出。

我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巨大疼痛感讓我幾乎休克昏厥。

或許就這樣死去還比較不痛苦。

我睜開眼睛,眼前只有一片比黑暗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我知道我逃出來了。

但我現在又在那裡?

除了身上的痛楚感,鼻子還有聞到濃郁的血腥味。

黑暗中只有聽到遠方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騙我!」、「他們為什麼要這樣騙我!」

女子的聲音一直重複著。

我想多少發出一點聲音求救。

我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張口讓自己的聲帶振動。

最後我才發現,

那個女子的聲音,正是從我自己的喉嚨所發出。

回頁首